夜,总是万籁无声的。雪,就是在这万籁无声的夜里落地的,一开始只是朦胧一层,星星点点的白,被熏黄的路灯映着,满地的蜡。
随着雪花的前仆后继,雪渐渐有了自己的意识。它俯瞰这个世界,雪的视野是很广的,从城东望到城西,满是寂寞。不过雪很快活,它在大路上游走,越看越是欢喜,好像这大路为它而生。它待在路灯下静静地数着天空上的“星辰”,至少它是这么认为的,它望着飘下来的星辰,和自己一样的洁白,正想和这萍水相逢的同伴聊些什么时,却感觉它们好像流入了自己身体中,不知是偶然还是必然。
雪终归是孩子,它会去抚摸光秃秃的树干,也会去挑逗风——这个敏感脆弱的老前辈。雪喜欢听风萧萧的低语,有时风不耐烦了,长呼一口气,吹出旋风,引得雪花四溅,雪享受这种在空中凌乱的感觉,因为它不知道自己会落到哪儿去。未知对于懵懂的雪来说无疑是一种无法抗拒的巨大吸引力,但雪唯独不想进那漆黑的窄巷子,那深渊里好像有几只无形的手要把它抓去,幸好有月光的庇护,雪的心好受了些。
天亮了,当人们发现这么个洁白的世界,一定会开心吧!雪这么想着。果不其然,孩子们飞奔出来,堆起了雪人,看着雪人稚嫩的脸蛋,雪心满意足,就连烙印在雪地上的那些脚印都还透着青涩;相反,大人们就没这么纯真了,不过,在相机的“咔嚓咔嚓”声中,雪还是摆出一副自豪的架势。雪感到幸福。
但是,等到狂欢退去,雪这才发现,烟囱里冒出的黑气令它窒息,无处不在的噪声使它作呕,就连早上的脚印也渐渐使自己变得污浊。脚印越来越多,雪像被压着似的,渐渐力不从心了,它开始祈祷太阳的落幕。直到深夜,才又恢复了当初的沉寂。
雪躺在路灯下,看着肮脏的自己,已无力哭泣,只能大口喘着,消化前一天的腥风血雨。雪不再探索未知,它好希望能有一位可信赖的人与它交流,听它诉苦,可是风还这么刮着,云还这么飘着,月还这么挂着,除了想想,别无他法。
清晨,雪没了以前的活力,人们也渐渐淡忘了它,只有一些顽劣的小孩会不时踢它一下,除此以外,整日便是汽车尾气、鸣笛声和尘土。雪不奢求它们能给自己留下什么,只希望能撑到夜深人静时,在发呆和空虚中苟且。车道上,那大路也早就被汽车轮胎印占满,还撒了盐;道路旁,雪也被铲子铲向一侧,砖瓦占据了主场。
又过几天,雪连眼也不想睁了,它的身体每况愈下,它感到自己的身体在慢慢消逝。太阳的眼神变得更加毒辣刺眼,雪却感觉阵阵心寒,自己的身体僵了起来,有时在夜里,雪会出冷汗,凝成霜。终于有一天,雪动不了了,绝望和孤独充斥着它的日日夜夜。冰——这是人类给它起的新名字。雪,哦不,冰,它倒盼着有那么几只无形的手给它抓去。
一天晚上,迎面来了一股风,“风前辈?”它问道。“雪前辈。”那风说,“我太喜欢这个世界的夜晚啦,这个世界太美丽了,我在这城里呼啸,畅通无阻。”雪笑了起来。
黎明,雪消失了,不留一点痕迹。
反正人们常说雪后就是春天了嘛,它临行前这么想。雪就是在这万籁无声的夜中走的。